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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(1 / 2)

万长河把锅放在煤气灶上,舀了一铝盆水倒进去,刚要点火,身下传上来一声浑厚的督促,“再添些”。声音如同地下冒出来,万长河被吓得手一抖,铝盆差点落地。

他低头看着,想说,你什么时候进来的?话在嗓子里上下滑动几下,还是没说出来。

可能是万长河的动作让唐二月看出不情愿,或不以为然,解释说:“水的温度与多少有关,一寸水烧开了,可能没有一百度,一尺水开了可能会有二百度,三尺五尺的开水温度更高。你不信?”

万长河笑了笑,不知道这个“可能”是从哪里来的,不好回答。

唐二月皱着眉,瞬间似笑非笑,说,“看来,你的见识太有限了。”

万长河忍不住说,开水不就是一百度吗?温度再高就蒸发了。唐二月摇头,说,不对,真的不对。水开了,蒸发的是上面,下面的往哪里蒸,还不是自个蒸自个。过去,我搞废品收购时,遇到生产队来卖牛骨头,发现有的腿骨还丁了牛蹄甲。说着,唐二月昂头看万长河的反映。

万长河没听进去,不懂他想看什么,只是担心,这么矮的个头不说,还是搞收购的,而自己要的可是木匠。唐二月看出的是茫然,得意地说,看样,你是不知道,牛牛蹄甲可是上好的美味。下了班,我就用锯子把几个蹄甲都锯下,然后找一个锅煮。

唐二月用手指一下炉灶上的锅:“和这个差不多大。我呢,去了小店打半斤散酒,准备好好过个小年。你猜怎么着,几个牛蹄甲,煮了半夜也嚼不动,肚子饿得受不了,开始喝酒。半斤酒喝完,人醉的直想爬墙。”

爬墙干嘛?万长河想起狗急跳墙的话,却不能说,只能忍着笑随口一问。

唐二月哀叹一声:“想上墙不是为了偷人,是要争一口气。小时候,看着别的孩子爬墙头,我也想,一个大人见了,取笑我说,你要能上去了,我就把太阳给你拴住。我当时拼了命地爬,可还是没上去,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。借着酒劲,我想把这笔旧账给结了。结果,到底还是没上去。天快亮的时候,酒劲散了,我想牛蹄甲该能吃了,那死不服输的牛蹄甲啊,还是比我牙硬。”

万长河看了他一眼,虽没说,但唐二月看懂了。

“就是,我也不愿意相信,它怎么就这么难煮。这玩意,不是下棋,把眼睛一闭就能遇到对手。人生在世,不怕活的,就怕死的,它就是一个硬骨头,活人的脑子拿他一点没辙。打那以后,再多的牛蹄甲我也不稀罕。后来,嗯,我喜欢后来这两字,有过许多烦心的事,都可以兑给后来。扯远了。”

“不远,你说。”万长河反而听出了味道。

唐二月咽一下口水:“还说牛蹄甲——后来,为了洗澡方便,我用一个汽油桶,把上盖割了去,下面垫些砖,再灌满水烧热了洗澡。有一天,洗了澡,看见几根带着牛蹄甲骨头仰八叉地戳眼,想起与它的冤仇,把一堆骨头一起丢进洗澡桶里,然后架起了火。我烧死你这些不服输的死骨头。后来,又是他姐姐的后来;过了三个小时,整个收购站到处弥漫着让人流口水的牛肉味。大铁门外围了许多人,知道他们是寻找香味,找了一会就喊我,问哪里来的香味。我不开门,先用叉子把牛皮,羊皮翻了个身。那个臭啊,像看不见的密密麻麻的针头,见缝就扎,没人能受得了。我呢,借着黑,拖着一张臭羊皮,到了门口和他们说话;没说几句,人都跑了。我回到室内洗了手,刚到院子里,那个香啊——呵唻唻的,现在想起还流口水。你说怪不,那个味道竟然种在了我的心上,每当肚子瘪的时候,感觉中的味道就像开了花一般,冒出来折磨我。不说了,哎——我怎么想起说这个的?”

本来,万长河晚上就没吃饱,被唐二月一句臭,一句香说个不停,也悄悄咽了几下口水。

唐二月在室内转了一圈,咕噜一句:“你这,怎么看,也不像厨房。”

万长河说:“刚搬过来,等人来齐了,自然会再添些东西。”

唐二月处看着,从方桌边拖过一把椅子,没坐,只是把臀部靠在椅子边上,歪着头,凝眉问道:“会计,凭你的感觉,你们老板会不会留下我。”

“这里,我说了算。”万长河说。

唐二月眨了眨眼:“哦,这话说过的,这样说,你的股份还不小。”

水开了,万长河问唐二月能吃多少,唐二月看了万长河手中的一把挂面,说,都下了吧。然后,欠着脚看桌面的锅碗瓢勺。万长河知道他想找什么,说,真的没有菜,晚上就剩一包榨菜还被我吃了。唐二月失望地收回眼光,脚跟一落,像双脚落在沙堆上,身子一下陷下去许多,回转过身,突然一声惊喜:“葱——这不是有葱吗?”说着,移动碎步跑过去,弯腰从门后墙角抓起一把清凌凌的小葱,双手捧着,情深意切,喃喃自语:“怎么说没有菜呢,这可是菜中的仙子啊。”他回过头,笑容可掬地:“会计,你把面条给我用筷子抄到铝盆里,不要带水,一点都不要。”

唐二月蹲下开始摘葱,他的手指特快,一把小葱在他手里,上下翻转,掐头去尾,转眼之间齐刷刷地放在脚边。万长河把满满一铝盆面条端到方桌上,打一盆清水过来帮他洗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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