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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2章 婚后(冬天)(1 / 2)

婚后第三年。

沈青梧跟着女帝去参加秋猎, 东京只留下宰相监国。

张行简搬回张家古宅,张文璧找了许多家族中的小孩, 送来给他养。

张行简在张家, 已是长辈口中的“旁人家孩子”。那轮清月之辉,在漫长时光中终于取代了灼灼烈日。而今世人只记得张行简,再无人提张容了。

张家的子孙辈, 能被送过去, 被张相教导两日,张家上下没有人不愿意。

而孩子们也喜欢这个没什么架子的三郎。隐隐约约, 孩子们觉得他和家中其他郎君们不太一样。

怎会有人既这般优雅,符合家中对他们的要求,又能私下如此随便不讲究呢?

书扔一地也无妨, 不想读书练字、去信笔涂鸦也无妨。

张行简绝不是一个好老师。

但张家人都觉得他是。

众人趁他空闲,迫不及待地把家里孩子送过来。张行简照单全收,玩得不亦乐乎。

长林提醒他:“你总得教人点什么吧?不能人家把孩子领回去,发现自己家孩子在你这里, 什么也没学会。”

张行简无辜:“个人才智有长有短, 我倾囊相授,也不能保证人人是神童啊。”

然而长林私自觉得,张行简不过是无聊。

女帝不在,不用上朝, 公务大半都送去秋狩场, 东京官员走了一半;沈青梧不在,没有人陪张行简肆意妄为。

而且张行简与这些小孩子,玩得确实挺好的。

张文璧来看弟弟。

古园幽静, 枫红半数。

画室中, 萝卜头们将三郎包围, 三郎坐在榻上,正津津有味地提着笔,给一个孩子的画作修改;他另一手拿着巾子,随手就给另一个孩子擦脸。

孩子们争前恐后:

“三叔,还没轮到我吗?”

“三哥,我的机关鸟坏了,你帮我看看。”

“三伯,我饿了……”

张文璧:“……”

张文璧咳嗽一声。

张行简抬眸,噙着笑的眼睛看到了自己二姐。而围着他的孩子们噤声,一个个不敢再闹,乖乖地排好队,被长林领出去。

张行简擦擦手,振振被孩子手搅得起皱的古袍,向张文璧行礼。

张文璧:“张月鹿,承认吧,你是喜欢小孩子的。”

张行简弯弯眼,笑而不语。

她二姐便坐下,斟酌着说:“你与青梧,仍没有生子的计划吗?”

她日日让家中擅长药理的侍女嬷嬷去将军府,为弟弟和弟媳调养身体。然而三年了,整整三年,弟媳肚子毫无动静。

张行简默。

张文璧道:“不如,找御医诊一诊?”

张行简答:“家丑岂可外扬。”

张文璧眸子一晃,静静看他。

她道:“难道是你……”

——是你不能生?

张行简咳一声,目光闪烁,别过脸,只给二姐露出一个怅然的神色。

他轻声:“没有。”

但是他这番神态,让张文璧心中有了数——没有男子愿意承认自己身体不好的。

这也确实坐实了张文璧心中猜测。

沈青梧看着那般健康,整日活蹦乱跳,飞檐走壁是一把好手;弟弟平日看着温雅如玉,但是站在沈青梧身畔,确实是略显羸弱的那个。

张文璧问:“青梧……没有对你失望吗?”

张行简微笑:“我们夫妻感情特别好。”

他眼神清澈,眸心乌黑,提起沈青梧,便露出笑容。

那是一种十分单纯天真的笑。

是那种情根深种、对婚姻充满希望、自觉幸福的笑。

张文璧懂这种笑容。

他们家的郎君,养在古宅,入仕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在情之一字上,都是这样天真的。

昔日,张容少时提起李令歌,也会这样笑。这般天真的笑,也许是因为他们家教了郎君一肚子本事,却独独教不会他们看破情关……以至于他们总是对自己的另一半,抱有不切实际的美好想象。

然而张文璧觉得,沈青梧不是弟弟这样对爱情抱有天真幻想的人。

张文璧心中决定加倍对沈青梧好一些,万不能让沈青梧欺负了自己弟弟。

她经受不起再失去一个亲人了。

张文璧斟酌:“张月鹿,你可曾想过,领养一个孩子?”

张行简拒绝:“不要。”

张文璧:“你看你与孩童相处不错,我可以从族中帮你挑选孩子,我们家的孩子这般多……你们想从什么年龄开始养,我大约都能想办法给你们找到。”

张行简说:“我很忙,我不需要。”

他叹口气:“我妻也很忙。”

张文璧教他:“你看青梧经常丢下你,为各种各样的事离开。你家中若有一个孩子,是不是能牵住她一点?”

张行简轻声:“我不想牵住她的。”

但他拢着眉,目有几分愁绪。

张文璧:“退一步说,你身为宰相,国无大难,只要你坐在这个位置上,你就离不开东京。旁人家乡不在东京的,还有‘丁忧’的机会,我们家……连这个机会都没有。

“青梧不在的时候,你不觉得寂寞吗,不想要孩子陪陪你吗?”

张行简笑:“那我更不要了。”

张文璧疑惑。

张行简道:“养个孩子陪我……弄得我像鳏夫一样。我不要退而求其次。”

张文璧皱眉。

张行简笑着:“好了二姐,我知道你的担忧了。你放心,我不会让我们这一脉绝后的……真到了不得不要孩子的时候,我必然会给你弄一个孩子出来。”

他微笑:“不会让嫡系落魄、让权给他人的。”

张文璧如今管不了他,只好接受他这个说法。

好在自小到大,张行简只在娶沈青梧一事上,非常坚定地说服张家所有人。他在其他事上没有出过大错,目前看来,即使他娶妻了,他也依然没有犯错。

张文璧临走前说:“张月鹿,你是我们家这一代倾力培养的郎君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?”

张行简笑一笑。

--

当日沈青梧与女帝返回东京。

返回东京后,沈青梧去张家接张行简。

二人之间有些默契,她在的时候,他们一同住将军府;她不在时,他为了办事更方便些,会住在张家。

沈青梧发现张行简心情有些不太好。

她问了长林,得知张文璧白日时来过。

于是,沈青梧便对他细致一些。

夜里,沈青梧甚至主动提出,在他洗浴时帮他擦背,帮他洗头发。

张行简好笑:“你是照顾我,还是照顾你自己?”

沈青梧振振有词:“方便我,不就是方便你吗?”

张行简目有郁色。

他说:“可我不想那样。”

沈青梧惊讶。

她心中一动,对他会表露情绪这件事,十分感兴趣。

沈青梧挽袖子:“我也没有其他意思,我们聊聊天、说说话,也很好。”

于是到了床上,沈青梧当真没有其他意思,帮他搅干净头发,即使看着这般秀色可餐的郎君,沈青梧也十分镇定。

美色嘛。

看得多了,也有几分免疫力。

她更在意张行简有情绪这件事——在她长年累月对张行简的了解中,他擅长用微笑来面对一切难题,所有的表情都是他的武器。

当他卸

沈青梧的服侍与乖巧,确实让张行简心情慢慢平复。

二人躺在床上,盖着被子单纯聊天。

沈青梧手指转着他那柔软的发丝,爱不释手。

她闲聊着问:“你二姐来,你为什么不开心?”

张行简:“她夸我是张家的月亮。”

沈青梧诧异看他:说的不对吗?

张行简道:“可我有时候也很累。”

他平静道:“他们不关心我累不累,只在乎我不要辱没家族。自然,我从小能进入嫡系,就应该如此。我也从来没觉得这有何不好,但是现在……”

他沉默。

沈青梧道:“你现在骄纵起来了,好日子过多了,对那些不好的就敏感十分。以前能受得了的,现在就觉得受不了。”

张行简:“……”

他妻子说话还是这么直白,不怕伤到他。

他笑起来,承认:“你说得对。”

他得到了心中所求,夙愿成真,有了旁的念想。虽然他知道自己得不到,但是……

张行简说:“你不应该心疼我吗?”

沈青梧不吭气。

张行简对她这种说着说着就没声儿的走神毛病已经习惯,他怅然压去自己心事,闭上眼。

算了,睡觉吧。梦里什么都有。

沈青梧突然掀开他被褥,钻了进来。

张行简一怔。

沈青梧就像一个火炉,抱住他,他的体温跟着升起。

张行简撇过脸:“我不想要……”

他说的干巴巴,一方面是确实心中不快,没有精神;另一方面,久别胜新婚,她钻入他怀中,他便有些冲动。

张行简纠结而犹豫。

他指尖颤颤地贴上她衣下腰肢,半推半就间,娘子发间潮湿的香气在黑暗中钻入他骨血间。他低头想安抚地亲一亲她时,听到沈青梧说:

“我跟你说个事儿。”

张行简心不在焉:“嗯?”

沈青梧:“我今年,可能会再次离开东京一趟,时间不会太短。”

张行简怔住。

他心间热血冻住。

他是真有些不悦。

她才回来两日,又要走?他确实说过婚后不会限制她的自由,但是她……她觉不觉得她离开他的时间,都快比陪着他的时间久了?

去年的出公差,打开了她的任督二脉,让她觉得夫君是摆设,可以随意丢弃了,是吗?

上次给他惹出一个张南屏,这次她又想做什么?

张行简控制着脾气。

幽暗中,他仍温声:“什么时候离开?时间不短,是多不短呢?这次是什么事,可以告诉我吗?”

沈青梧:“大概是冬日才会走吧……这是陛下估计的时间。

“陛下在秋猎时与我提过一嘴,说到时候看。这次的事情可以说——是南边一出打着‘推翻女帝’旗号的谋反,有旧皇室人与士族联手,想为先帝正名,将帝位还给皇室的男子。

“他们的计划还很隐秘,陛下不知道怎么知道了,要引蛇出洞。”

张行简:“为李明书正名?他有什么名好正的?他真正做皇帝,只有一两年时间吧?那段时间,他有一点功绩?”

沈青梧听出他语气有些冷淡,她继续:“嗯……就是这么回儿事。”

她说完后,张行简不言不语,握住她腰际的手却松开。他转身要背对她。

沈青梧说了自己的下一句:“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走。”

张行简转身的动作停住。

他妻子从后贴来,在他肩窝畔叹气:“其实我想过与你一起的。”

张行简怔。

他问:“此话怎讲?”

沈青梧烦恼地抓抓头发,他扣住她手,让她别乱动:“快说。”

沈青梧:“我这次去秋猎,有时候无聊的时候,会想起你。会想你在做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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