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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第 70 章(1 / 2)

孔业受少帝之令, 人在益州,目的是亲自带回沈青叶。

他私心是想让张家与少帝的矛盾更大些,少帝摆脱帝姬的控制, 满天下能成为自己的一言堂。

然而、然而……

卫士们带回消息,说安德长帝姬正在益州!

安德长帝姬离开东京后, 确实在益州出现过。但是孔业之后得到的消息,是李令歌与博容一同离开益州, 去附近游山玩水。

孔业当然不觉得李令歌和博容有心情游山玩水,但是他以为帝姬确实不在益州。

如今李令歌非但人在益州,还带走了沈青叶,那么,李令歌一封训斥信发往东京,少帝该如何?少帝必定被帝姬吓到,待转过头,姐弟二人和好, 少帝反而会来责怪孔业办事不利, 间离姐弟情谊。

深夜烛火幢幢,孔业在寝舍来回徘徊, 满眼红血丝,无法入睡。

他在心中抽搐该如何是好时,外面死士向他通报:“相公, 那位的信……又送来了。”

孔业眸子一眯, 闪烁不住。

他快速开门,从死士手中抢过了卷成一团的纸条。他从纸条上窥得自己想要的内容:

联手对付李令歌, 让李令歌无法归朝, 让李令歌无法对少帝产生影响。

对方要李令歌, 孔业要扶持少帝……这真是一桩完美的交易。

孔业面上困惑不解之色只存在一瞬, 他讥诮情爱的过于宽容与浅薄之时,面对这有利于自己的解决方案,自然满口说好。

孔相心满意足,连夜给身在东京的少帝发了一封信,要快马加鞭,让少帝能在明日黄昏前读到信。

事情仍是这么一桩事情,但是孔业要换一个说法:

他要告诉少帝,帝姬大怒,因沈青叶之事,帝姬认为少帝不再顺从她。帝姬要即刻归朝,恐要与大臣们商议废除少帝的事。

大臣们未必同意,但是少帝近半年的行为,已经让人失望无比。帝姬若在此时提出此事,再从皇室宗亲中重新立一傀儡……那李明书该怎么办?

孔业提醒少帝,说帝姬这个女人,一贯隐忍又诡计多端,要提防。

孔业再在信中试图哭诉,暗指帝姬多年来对少帝的关爱其实是一种“控制”,少帝不能随心所欲,皆是帝姬的报复。虽是亲姐弟,但是亲情与爱情的选择,帝姬为少帝背了那么多年锅,让世人都以为是帝姬杀了张氏一族……

帝姬心中当真无怨?

帝姬真的会一次次满足少帝的愿望吗?

孔业带着不安入睡,忐忑等待这封信的效果。他一整日口干舌燥,坐于室中不停喝茶,心跳剧烈地等待着少帝的反应。

再过了一日,孔业熬得双眼通红,在屋中打盹时,终于收到了快马加鞭送来的少帝手书。

李明书只写了一行字:孔相以为,朕该如何是好?

孔业拿着信件,摸着胡须,突兀大笑起来,笑得送信使臣一阵胆寒。

孔业声音激愤:“臣明白了,臣明白该如何做了!”

他转头,双目炯炯,老当益壮,向死士下令:“秘密召集周遭州郡兵马,说益州统帅与帝姬联手叛乱,帝姬为了阻止官家登基,绑架了沈氏五娘子。我等辅佐官家,誓要为官家除此祸端!”

死士捕捉到关键字眼:“秘密?”

孔业:“不错。这个消息不要放出来,不可大张旗鼓出兵,不可让天下人尽知……我与沈家联手,从陇右偷偷调兵来吧。大周两支大军,恐怕只有陇右军能对付益州军了。

“幸亏年前中枢没有给益州批下粮草,益州今日之叛,必然能很快解决。”

孔业低下眼,将少帝那行字再读一遍,确认了少帝的意思。

李明书此人……

孔业冷笑。

他认识这位年少的皇帝,已经十多年了。他最清楚这位少帝的劣迹斑斑,与那种关键时刻的“狡黠”。

就如天下人以为是帝姬杀张氏,不知是少帝所杀;少帝这一次,绝不会在明面上对益州出兵,说他要杀帝姬,说帝姬如何恶劣。

少帝只会让为他办事的人去猜他的意思。

李明书被李令歌养得愚蠢,好色,贪财,好大喜功,不爱正事爱玩乐,还有一腔骨子里的冷漠与狡猾。

李明书怕李令歌怕得要命,可口头上李明书一定每日说姐姐如何好、姐姐如何照顾他,因为他比帝姬年岁小太多,他生怕帝姬废了自己,另扶持一个皇帝;李明书不想让帝姬归朝,甚至在发现帝姬知道沈青叶之事后,害怕帝姬活着,李明书想杀了帝姬,但是李明书不会明说,李明书只会问孔业——

“你觉得该如何是好?”

坏人是孔业,是臣子,无辜者是被臣子挟持的君王。

无论是十多年前的张氏之事,还是如今密谋除帝姬之事,少帝永远是这副态度。

少帝要给自己留退路——

万一李令歌没死,万一李令歌活着回到东京,万一东京的大臣们都支持李令歌……那少帝可以哭着抱着姐姐的大腿,求姐姐:“都是孔业逼朕!姐姐,我是不愿意杀你的,我从来没有下过令,是孔业自作主张,是孔业胁迫我……”

孔业对李明书这浅薄的心思心知肚明。

孔业冷笑连连,却依然愿意为这蠢笨少帝再次手持利刃。

从孔业选择少帝这一端开始,少帝需要孔业做什么,孔业就会做什么。家族荣誉与个人荣誉集于一身,哪怕明知事败后自己会被抛弃,但是……

朝政之上,本就一个“赌”字。

孔业曾经赌对过一次,结果是张家颓败,孔家得道;孔业如今要再赌一次,赌对了,那整个天下,都将是自己的一言堂。

那权势滔天,尘世间男男女女都为它折腰,谁不想要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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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益州发生了一场“叛乱”。

只有益州知,周遭州郡隐约知道,但是东京不知,天下人不知。

孔业说服沈家出兵,说服沈家咬着牙从陇右调兵,包围住益州,逼益州军杀死李令歌,还沈青叶于中枢。沈青叶成了少帝念念不忘的“准皇后”,沈家为了前程,咬牙登上孔业的船。

孔业给益州下最后通牒,要帝姬交出沈青叶,不得干涉少帝登基大业。

帝姬果然未曾理会。

于是孔业与沈家心安理得地出兵,迎战益州军。

大周两只边军,从未交战过,此次在益州交战,却偷偷摸摸不敢让整个大周民众知道,倒是有趣。

益州军便稀里糊涂卷入了这场战争。

或者说,是将军们稀里糊涂,他们的主帅对其中弯弯绕绕知道得一清二楚。

但是主帅选择和帝姬合作,帝姬将沈青叶之事告知将士,将半年来少帝所为告知将士,帝姬问——

“今日只是强夺一弱女子,逼迫弱女子入宫,在此之前,我已三番两次告诫,但官家依然不为所动。官家为奸臣所控,尔等良将,难道不应跟随我,与我一道驱逐奸臣,清正君侧吗?”

李令歌是女子。

她还是一个名声不怎么好听的女子。

益州将士第一次见到她,觉得她貌美端正,有帝姬之风;再次见她,她声音清慢,说这些调动军心的慷慨激昂的话,面上不见丝毫怯意,目中光华柔亮……

将士们想,民间传言有误,帝姬被人误会。他们跟随帝姬,是为了保护皇帝。

原来世间奇女子很多。

有沈青梧那样英武的女将军,也有帝姬这样对少帝之恶心痛落泪的女子。

他们为之振奋,愿意跟随帝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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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都是手段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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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去春来,冰雪消融,绿意如涌。

益州军的军营中有了些春色,沈青梧靠站在柳树前。柳叶婆娑扬枝伸展,她在树下抱臂,听李令歌如何督战,如何让军中将士们顺服她。

沈青梧冷淡地看着他们。

战争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,她不可避免也要出兵。她只是听了博容一席话,更加明白李令歌所求了。

虽然,博容那些话——仍然让沈青梧半懂不懂。

可那是博容。

沈青梧沉默着看军中伤员来往,看李令歌在军中忙碌,亲自带人为将士们送伤药,慰问军人。

李令歌也来慰问沈青梧。

但是沈青梧沉闷地一人坐在帐篷下,笨手笨脚地为自己上药。针对李令歌的好心,她冷冰冰回答:“我不需要。”

李令歌怔一怔,无声笑一笑。

李令歌道:“师妹真是有个性的女子,巾帼不让须眉。待他日战停,我必要与师妹喝盏酒,谢一谢师妹的相助。”

沈青梧抬头:“师妹?”

李令歌道:“怎么,容哥没有告诉你全部故事吗?”

沈青梧重新低下头,艰难地用牙齿咬着绷带,一圈圈给胳膊上受伤的地方缠上。她最近的伤好得很慢,她想这是半年来的娇生惯养的结果,这半年来,不怎么受伤,一受伤就有张行简……

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张行简笑着看她、哄着她吃饭吃药换衣的面容。

沈青梧睫毛轻轻颤一下。

她让自己不要去想。

这种感觉不算陌生。

分开月余,她明明没有去想那个人,那个人总是会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。这种幻觉让她深恶痛绝,让她觉得自己病了。

沈青梧想,等战争结束,她要去看看大夫,看看自己的病。

只是……战争何时会结束?

博容要走到哪一步,才会满意收手呢?

李令歌蹲在沈青梧身边,端望沈青梧许久。

李令歌轻声叹:“沈将军……我可以跟着容哥,叫你一声‘阿无’吗?我想,你是不是根本不明白我们在做什么,不理解我们所为的意义。

“权势于你……”

沈青梧淡漠打断:“我不在乎。”

她低着头:“我不觉得你们是对的……但我也没觉得你们错。博容让我这么做,我就这么做吧。你不必烦恼,我不会背叛。”

李令歌沉默。

李令歌微微笑:“你还有很多事没看到,还有很多事不懂。罢了……既然你不会背叛,我便不与你说那些了。无论你觉不觉得我手段肮脏,我都要做下去。

“我希望你能支持我,不是只因为博容的命令。”

李令歌沉静片刻,心想收买人心,岂能只靠恩情,命令。

旁人都是男子,都不能真正理解她。她想要权势,靠的是“骗”,是一步步地哄骗那些男人,让他们以为她真的只是想清君侧……

除了博容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,另一个她真正想拉拢的人,其实是沈青梧。

李令歌曾担心博容对沈青梧有什么心思。

而今她与沈青梧见得久了,便知道沈青梧不会是博容喜欢的那一类女子。那李令歌更想拉拢沈青梧,更想沈青梧为她所用……沈青梧是女子,只这性别之分,就足以让李令歌更放心了。

李令歌温和道:“之后若有空了,我再与阿无好好说一说。如今,我要忙其他事了。”

沈青梧低着头费劲上药,没有搭理李令歌。

沈青梧脑海中又出现一个张行简,那个张行简蹲在她身旁,温柔劝说她:“要先用清水洗净伤口,再上药。不能用这种药,我新为你备了药,可以让伤口不留疤。我们梧桐想不想不留疤呢?”

沈青梧对脑海中的幻象冷冷道:闭嘴。

幻象消失,帐篷沉闷,烛火熄灭。李令歌走后,只有沈青梧一人坐在帐中。

前所未有的寂寥与苦闷包围着沈青梧。

沈青梧为自己上好药,穿好衣物。她钻出帐篷,看到月亮升了上来。

灯火寥寥,军歌嘹亮。军歌汇聚人心,站在月下的沈青梧捕捉到李令歌的身形,她在军人中,亲自发放物资、军粮,她跪坐在案前,郑重承诺,告诉军人们她会回到东京,会报答益州军上下,会让少帝不再胡作非为。

沈青梧脑海中想起张行简说过的:“想要旁人完全听你的,平日就要对他千万分地有耐心,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——毕竟,是要哄着人替你去死的。”

复杂的权谋在张行简口中那么简单。

沈青梧想,那么如今,李令歌也在哄着益州军上下为她拼命,为她送死。

博容呢?

博容也在这么做吧?

天下的政客们,其实都在做着相同的事吧。

沈青梧觉得无聊,她不想跟人们交流,明日说不定又要开战上战场,她打算回去睡觉。然而沈青梧一转身,看到了主帅的军帐前没有亮灯。

没有亮灯,却有模糊的人影坐着。

沈青梧的眼力之好,她自己都没办法。

沈青梧想了想,还是走过去,想再问一问博容。

坐在主帅军帐前的那个青年,峨冠博带,神情静谧,果然是博容。

但是沈青梧看到了博容的另一面——周围没有一个军人在,没有任何人窥探他,他不用跟任何人演戏。于是他安静地坐在黑暗中,长久地望着灯火通明的方向。

有人以为他在看军人们,有人会发现他在看的是那位帝姬。

他目中流着清河载星一样的光,轻柔、宁静、宽和、长久。蜿蜒长河承载着他万般情绪,平日掩在深渊下,只有偶尔夜深人静时,才探出一点点冰山。

沈青梧脚步停住。

她呆呆地看着博容的这种神情。

若是以前,她未必懂。但是如今……

她看过张行简在上元节时望着她的眼神,她知道这种眼神的意思。

博容对李令歌,竟然……

沈青梧怔怔不动,是博容朝向她躲藏的树林方向,微笑淡然:“既然来了,何必躲着?”

沈青梧便从没有灯火的林中走出。

她走到博容面前,因这里太静了,除了他二人没有旁人,沈青梧心中犯懒,干脆坐了下来。

她心情的寂寥无人言说,多日战斗让她疲惫。

沈青梧膝盖曲起,下巴枕在膝盖上,用手抱住膝,和博容一同看着帝姬与军人同乐的场景。

夜风拂动她耳边碎发,一次又一次,她任由发丝贴着脸颊,一动不动。

博容扭头看她,含笑:“这次回来后,你多了很多女儿家的习惯啊,阿无。”

沈青梧目不转睛地看着李令歌的方向,突兀说:“你知道她给他下药的事吗?”

博容一怔。

她连说两个“他”,博容一时没听出她在说什么。博容想了一会儿沈青梧的说话习惯,才明白这位倔强至极的娘子,指的是李令歌和张行简。

博容微笑:“在东京发生过的事吗?我不知道。”

沈青梧侧过脸看他:“她拿他当替代品,她想和他睡在一起,她还养了很多面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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