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都是该杀的。
姜采从不后悔。
握着剑，艰难地行在雪地间。感受着体内魔气的侵蚀和沸腾，听着世间诸人的指责，仍要杀下去。那时候杀得自己都麻木，知自己每多杀人，就离真正的堕魔更近步。
可是停不下来。
这世上，有些魔气，有些魔物，本来是不应该存在的，本来是原本不用成魔的……他们既不属于修仙正，也不属于魔域。他们是被世人所弃之物，不人不鬼，不妖不魔。
姜采只是要帮帮他们而已。
这路杀来，不管多难，都坚持了下来。然而这时候，在前世看不到的地方，在虚幻的谁也察觉不到的地方，半空的姜采，看到士，路跟着前世的姜采。
半空的姜采吃惊，不禁飞下去凑过去。隔着雪雾，没有了过的修差距之后，与这人面对面，看到了妖冶的堕仙印，看到了张也宁冰雪般的面容。
世人都张也宁成堕仙后，失踪了。
是谁知，他虚幻了身子，就站在前世那姜采身后。
他路看着何杀人，看何被体内的魔气困扰，也看在深夜何蜷缩着身子发抖，忍受体内魔气吞噬的痛苦。
寒夜之时，姜采盘腿坐于山洞调息，而张也宁在洞外调息。那时候，天上月光已经黯然无比，没有月华照耀，倒是每夜，都有雷电劈下。
姜采曾以，那是自己堕魔引起的。原来……那是因张也宁直跟着自己么？
虚空的姜采怔怔地看着那面容雪的青年，在心里发问：你怎么了？你什么要跟着我？你……是在保护前世的我么？
然而因我魔，我自甘堕落，你又不肯出手么？
终于，姜采在三河川下的“问心阵”下，到底抵抗不住，生息弱小。而张也宁也现身，从万人刀剑下，将姜采救了出去，带离开了那里。
他抱着在雪间行走，头顶皓月黯然，路相随。那是前世姜采注意不到的月光黯然，在他怀仰头时，倒是觉得那月光很明亮，他也……很好看。
虚弱：“张友。”
张也宁好会儿，才轻轻地应了声。他听到怀姑娘弱极的声音：“连累你了。”
张也宁蓦地低头，用复杂的眼神看。自己已经落得这般惨，说连累他？
姜采：“放下我吧。我知我要死了，没有人救得了我。”
笑：“我也知，你说什么给我生路，都是骗我的。我可是入魔啊……这世间，哪里会给我这样的人生路。”
张也宁不言不语，他抱着跪下。二人在雪地间，他低头俯看。这是他生平第次抱姑娘，可是周身伤痕累累，没有寸肌肤完好，神识更在每刻都被万剑凌迟。
他都知。
张也宁轻声：“你后悔么？明明你什么都不用做……那些人死不死，无辜不无辜，是不是神魔共弃，与你有什么关系。你弄成这样……谁都恨你，天地都不容你。”
那时姜采已经昏沉，神智已经不清。在他怀闭上眼，喃声：“我想救救了。”
他伸手，拂在面上，他用法力治愈身上的伤。是那是魔气与问心阵共同引起的伤，连姜采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无辜，张也宁何救得了？于是，他越是用灵力去疗伤，身上的伤越多，寸寸裂开，鲜血溢出，凝固。
张也宁：“姜采！”
笑：“不必救了。我其实……很高兴。”
靠在他怀，眼睛看向雪地茫茫，看向空的明月。喃喃自语：
“我很高兴，我死在没有故人、没有朋友的地方。我和你不是很熟，你也不必我难过。我们萍水相逢，我死后，也没有人总用‘未婚妻’的号打扰你，让你心烦。
“谁也不在乎我，在乎我的都死了。我很高兴，我和你不熟。”
张也宁身子剧烈颤，他低头，厉声：“姜采！”
他将更多的灵气注入，他眉心的堕仙印鲜红万分，是眼睛直直地看着方寸之外的雪光、明月。雪这般冷，他浪费再多的灵气，也换不回。
张也宁怔怔的，他目光『迷』离地望着，终于抬手，将眼睛合上。
他睫『毛』上的水凝成冰，他闭目，将紧抱入怀。他声音沙哑，空落落地散在天地间：“姜采。”
“我说给你生路，必然会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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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世间，所有的轮回转生之术，都只有真仙才能施展。而且姜采的痛苦，是轮回转生也没办法改变的。
能够改变的，只有生之术。
姜采死后，化片虚无元。那元本应散于天地间，被张也宁用些手段收好。
虚空的这世的姜采，路跟着他。看他不用术法，只身在雪地间跋涉，不明白他什么非要救自己……是看出来，他很寂寞。
成堕仙后，他都不在人前出现，永远是用隐身之术。显然世间对堕仙的惧怕，不能消除。
姜采没有想到，张也宁竟是带着的零星元，新回到了三河川。这次，三河川的门没有像拒绝样拒绝张也宁，也许堕仙声确实，那阿罗师，开了三河川门，引张也宁入内。
张也宁与阿罗师相谈：“我愿散去半身修，送进入‘三千念’，通过三千念施展时空之术，送去另天生。”
阿罗叹气：“仙君何必？”
张也宁淡声：“我心意已决。”
阿罗师：“仙君若散去半身修，那其他人……不会无法对你出手了。你与姜姑娘自然伉俪情深，然而生之后，能改变这切么？仙君不必此。”
张也宁：“我答应了，给条生路。”
阿罗：“生后的姜姑娘，与此天无关，也不会回来此天。”
张也宁：“我本就与不熟，回不回来，我不在意。”
阿罗师唱着佛号，不能领悟张也宁。是张也宁是堕仙，堕仙也是仙，既然无法抗衡，那张也宁强行用法力开启“三千念”，阿罗也不会阻止。
于是，天地间雷光作，洪涛逆流，山石崩塌。
张也宁与阿罗师同在三千念施展生之术时，整片天地都来阻挡。整日夜后，张也宁与阿罗坐在星河边，将自己收藏的那零星元注入片莲花灯。
他将莲花灯放入星河，：“去吧。”
那元结于花灯间，元似不舍，流连于星河边，轻轻勾住他玉白的手指。
张也宁垂头，微微笑，颊畔酒窝顿现。他笑得些许疲累，些许温柔：“姜姑娘，去吧。我你护行，望下天，姑娘平坦，不受此天之苦。”
莲花灯依然缠绕着他指尖，不肯离开。他蓦地将手收回，袍袖掠扬，转身离开了“三千念”。
看着那雪白身影飘飞，阿罗师目慈悲，好像已经看到了张也宁的结局。他叹气间，关闭了三河川的门。
张也宁落到三河川前，天地间，已经站满了讨伐他的修士。首的，是神『色』复杂的永秋君。
众人有了永秋君撑腰，也不怕这堕仙了。他们怒：“张也宁，交出魔女！”
张也宁仰头，看着高空自己的师父。他跟随永秋君修千余年，他好像从来不能看清自己的师父。永秋君高高在上，仙人永寿，收了他这样逆不的徒弟。
张也宁跪地，向师父叩首：“弟子张也宁，愿代姜采受过。本应受的惩罚，弟子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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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也宁戴上了封印修的枷锁，被困在了北荒之渊。他的神识，日日被万剑穿透，寸寸凌迟。
积年四荒镜已经回长阳观，四季跟着同回归。作对张也宁的惩罚，北荒之渊成冰川无垠。
永秋君：“冰雪消化之时，是你的惩罚结束之时。”
张也宁没有说，他知那日永远不会到来。就他的不死不灭，因他不会死，这日日穿心的惩罚，就不会有日停下。
北荒之渊成困住堕仙的牢笼，那些亲族曾被姜采杀掉的人，前来北荒之渊，用各种术法打在张也宁身上，用各种极致言语唾骂他。他们些人，也许和姜采、张也宁没有什么仇，是他们依然要代表正，自然要和魔物势不立。
当修真界断断续续有些厉害的人四处杀人，这些闲的无聊的修士，才不去北荒之渊去唾骂那堕仙。
于是北荒之渊再没有了人息；再渐渐的，被人遗忘，世间的消息，再也传不到这里。
家都知堕仙被关押在这里，已经没有人有兴趣来看眼。人人忙着生计，忙着怎么活，忙着应对修真界的打打杀杀……姜采、张也宁，终将成过往。
“自囚冰渊无纪年，前尘只在心过。”
也许过了许多许多日月，有日，张也宁察觉到气息，他抬头，见是阿罗师。
阿罗师望着他半晌，：“姜姑娘的元已经在‘三千念’消失了。若无意外，当已经生了。”
张也宁出神会儿，说：“好。多谢师。”
阿罗师叹息声，临走之时，他用法眼扫眼张也宁，忽而吃惊：“仙君……张友，你的无悔情劫，开始了？”
张也宁沉静。
冰渊映着他的眼睛，他静静：“我知。”
阿罗沉默片刻，目怜惜『色』更。他说：“是……姜姑娘已经不在了。”
他是说，姜姑娘已经不在了，这世间恐无人能帮你渡无悔情劫了。
张也宁：“我知。”
阿罗问：“贫僧以仙君已成仙，当是早已渡过门的无悔情劫。谁知……仙君当是用手段蒙蔽了天识了？而今……敢问仙君，无悔情劫是何时开始的？”
冰渊之间，万籁俱寂。张也宁闭目，衣袍也被冰冻住。
阿罗师以他不会回答了，他转身离开。
很久以后，他听到空气飘虚的男声：
“从死在我怀那刻开始。
“说，‘谁也不在乎我，在乎我的都死了。我很高兴，我与你不熟。’
“我心方生情，已结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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